长沙公交燃烧案:一次蓄谋已久的泄愤事件
2004年10月26日下午13时许,长沙韶山路一辆牌照为“湘AO4337”的7路公共汽车突然爆炸。
当晚21时许《凤凰周刊》记者来到长沙时,现场已被打扫干净,未留下任何痕迹。路边书报亭主人张某回忆说,当时“轰”一声巨响,接着“啪啪”响声大作,张大骇,急忙蹲在报摊下面。外面哭喊声一片,张跑出来看到,公交车冒着浓烟,车身两侧玻璃均已炸飞,很多学生哭喊着从车窗里往外爬。一些人烧得体无完肤,站着嘶哭。
该时段是长沙学生上学高峰。张说,在数台救护车赶来之前,他至少看见近30名学生被烧伤。
部分伤者被送到附近的长沙市中心医院,急诊部和住院部均有大量保安把守。5楼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,长沙市第21中学学生周晓艳面目全非,周父俯身照料孩子,周母捉住记者的手大哭,翻来覆去一句话:“我的女儿毁了”。
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这座省会城市陷入深深的惊悸,也迅速震动全国。
54人受伤,犯罪嫌疑人目前就医
10月27日,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党委书记刘伏友向《凤凰周刊》表示,该院接收了爆炸案中的所有重伤者,没有人死亡。
10月27日下午,湖南省公安厅厅长李江签发新闻通稿,宣布案件共造成54人不同程度烧伤,其中危重病人9人,目前暂无人员死亡。警方已确定爆炸案件制造者名叫阳进泉,今年54岁,“因为家庭矛盾而厌世”。
通稿未透露阳进泉的伤情及现状,《凤凰周刊》获悉,阳进泉至今在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接受治疗,除当晚通知家属辨认一次外,受到严密控制。
10月29日,记者来到阳进泉的家乡——湖南衡山县江东乡石桥村。
阳家孤零零地蜷在两个山包脚下,泥土坯的房子陈旧、矮小。阳的弟媳李芳志在家,客厅里摆放着两副还未上漆的原木棺材。李说其中一副是阳为自己准备的,阳似乎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。在卧房里有一个大镜框,阳把自己的一张大幅照片放了进去。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,摆满了颜色艳丽的纸制菩萨。
面对记者,李芳志突然哭了,说:“你以为他不苦么?”
据称,阳进泉是个遗腹子,三岁时母亲改嫁,再大一点他离开继父家回到村子由叔伯父抚养。13岁时到江西打小工。17岁回村参军入伍,在广东海军部队服役。5年后,阳复员回乡,被安排在衡山药材公司,下到村里帮村民种植药材。
村主任曹文贤说,阳早年在部队里入了党。像村里其他47个党员一样,阳看起来耿直、热情,愿意帮助其他村民。每年的党费和上缴税费一分不少。阳还经常做其他村民的思想工作,引导他们遵守国家政策。村民们印象深刻的是,1999年村里阳新雨夫妇吵架,扬言离婚,只有阳上门做两口子工作。
对于阳疯狂报复社会的原因,曹文贤和其他村民认为,是夫妻离婚导致的家庭矛盾“烧坏了阳的脑子”。
疑妻外遇成心病
在阳的衣柜抽屉里,三个孩子的小学学生证和一家人的红色户口本叠放得整整齐齐,昏黄的黑白照片上,孩子们腼腆地笑。这个家庭到底发生过什么?
1975年3月,通过公社书记介绍,阳进泉和一个叫彭华(化名)的农村女孩结婚。彭当了民办教师,后来转正,一直住在学校,一周回村两次。而衡山县药材公司不景气,阳下岗了,靠编制花圈和烧给逝者的纸制灵屋为生。阳的手工细腻,成了乡里小有名气的纸马师傅,夫妇有了两女一男3个孩子。
10月29日晚,记者找到了彭华。瘦小的彭原地立正,局促不安,她已有了新的家庭。彭说长沙公安已找她谈过话,她知道了阳在长沙的事情。
当听说阳伤害的54个人中有很多学生时,彭脸色煞白,这显然是她未知的信息,她说了一句“丧心病狂”。
“没有人能够和他一起过日子。”彭说,她给阳端一杯开水,阳也会说她下毒,并且拒绝和她同居,说怕她拿刀杀他。
夫妻俩的巨大冲突,始自二女儿阳小芬(化名)的婚嫁。小芬16岁时,母亲想将她许配给同校一个曹姓教师,曹在学校被公认是一个上进勤奋的好老师,彭认为他是女儿可以托付终生的人。阳进泉坚决不同意,理由是女儿太小,不能嫁给她的班主任老师,进而怀疑,彭之所以在意这场婚事,是因为与曹有染。
11月1日下午,记者找到小芬。瘦小、蜡黄的小芬说,阳进泉多次告诉自己,母亲是一个生活淫荡的人,和学校很多男教师有染,而小芬一度相信了父亲的说法。1995年9月,小芬在师范上学期间给母亲写了一封信,转述了父亲的诸多指责,希望母亲能够和父亲充分交流,解决好夫妻矛盾。
“我差点把母亲逼疯了。”小芬说,学校的老师们打电话把她从学校叫回来,说彭老师是学校里最朴素、最谨小慎微的老师,为供子女上学,舍不得花一分钱。一些老师痛斥她对母亲的鲁莽。小芬去找父亲,要他与母亲对质,阳进泉却拒绝承认说过妻子的不是。
女儿最终相信了母亲的清白,却无法劝阻父亲的坚持。一个曾经其乐融融的五口之家开始破裂:
小芬自愿选择了母亲介绍的曹老师,与父亲决裂;
姐姐小霞(化名)在父母争吵最激烈的时候,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出去;
小儿子小军(化名)是家庭矛盾中最大的受害者。当年的初中生有时觉得母亲是一个荡妇,有时又觉得父亲是大骗子,他变得罕见的叛逆,一度冷漠而暴躁,阳进泉还曾操起菜刀在村子里追砍儿子。小军最后考上了武汉一所大学,离开村子。
“不离婚,母亲最后会被父亲逼死。”小芬说,他们姐弟最后一致支持母亲离婚,他们认为选择离开才会安全。
曾欲火烧政法委施以报复
1998年2月13日,彭向衡山县法院提出离婚。编号(1998)衡山民初字第16号判决书显示,当时阳见彭去意已决,便提出自己多病、无工作,要求女方给予经济补助。
3月23日,法院判决两人离婚。彭只身离开了村庄,并支付阳6000元补助。其中3000元是小芬向单位借的。她当时一个月工资才300多元,而此后学校每月扣留300元直至还清欠款。
离婚后,阳进泉找了邻县一个妇女共同生活,两年后再度分手。
阳进泉原本不服法院判离,第二段家庭生活失败后,他不断上访。阳进泉经历过“组织”包揽人民公私大小事务的年代,已习惯仰仗“组织”,而彭是有“组织”的人,阳就坚持认为彭的单位——江东中学和县教育局在离婚案中帮了彭,导致法院判离。
阳多次向衡山相关部门写送报告,要求法院纠正判决。阳甚至通过战友找到县政法委某高层,要求政法委出面干预,对方表示政法委无法介入。
《凤凰周刊》调查获悉,2000年下半年,阳进泉曾为此带着汽油到县政法委放火,但误烧了隔壁的老干局。后来,阳只身到湖南省公安厅投案,被衡山县人民法院判刑一年半。
2001年,阳进泉出狱后又找了本乡一个妇女,并搬到了女方家里。
2002年下半年,小芬在学校意外看到了父亲,阳进泉说自己现在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,衡阳农村规矩是子女可以拒绝赡养“倒插门”的父亲,他担心小芬三姐弟以后不会赡养他了。小芬表示自己一定会尽赡养之责。阳进泉松了一口气,说自己其实雇了“保镖”一起来的。小芬觉得气愤和悲哀,对女儿都先礼后兵,“哪有这样的父亲?”
2003年春节,儿子小军从广州回到了村里,给阳进泉送去钱和新衣,当着父亲和他新对象的面表示,子女们都希望父亲过得好,他们会照顾他的晚年生活。
然而,阳进泉和那位妇女最终分手。2004年6月22日,阳去了县城宏源信息公司,交了100元征婚信息费,想再找老伴。
案发后,相关资料已被警方调走。公司经理欧阳春林向《凤凰周刊》回忆说,阳在个人资料中介绍自己“高级纸马师,年收入上万,有三个子女,一年可供一万元生活费”。公司给阳介绍了一个妇女,但见面后双方均不满意,“阳很失望、焦躁”。后来,他们又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较好的,准备通知阳见面。没想到凌晨两点,长沙刑警叫醒了他,说阳出事了。
“阳的表现奇怪,所以我们对他印象深刻。”信息公司的员工说,阳嘱咐中介所,出生年分和他八字不符的女人“再好也不要”。
在寻找新伴侣的同时,阳进泉继续上访。他不识字,只能口述,曾多次花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“润笔费”请人代笔写上访报告——他赚来的辛苦钱几乎都投入进去,却没怎么去治严重的支气管炎。案发当晚,警方在阳家阁楼上找到了所有报告材料,并拒绝公开相关内容。
“我们活在恐惧中”
2004年9月13日,乡政府派人到村里,要阳尊重法律判决。
村民说阳此后一天比一天怪异,他晚上睡觉时,先在外面锁好大门,然后从后门进去,“似乎是怕别人害他”,几次村里有人找他,都以为他不在家。而对阳的家人来说,他们开始生活在阳制造的恐怖当中:阳进泉多次警告自己的大女婿不要将孩子交给岳母抚养,他迟早要对彭下手,以免牵连。
案发后,村民告诉长沙刑警,阳曾公开扬言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。阳留给村民最后一句话是“我去赶集了”,村民们说阳无法得到高爆炸药,否则伤害会更大。
“我们知道父亲开始有点不正常,但我们只能躲着他。”小芬坚持认为她的父亲存在精神疾病,所以无法沟通。阳进泉到底有无精神方面的疾患,需要权威部门鉴定认证。但一个事实是,当亲人和亲情都离开以后,这个出现怪异现象、充满仇恨的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心理出路。
10月26日深夜,小芬随同长沙刑警去长沙做辨认工作时,只看到父亲纱布裹缠外的嘴巴和眼睛。阳进泉听到女儿喊他,没有应声,迟疑地点了点头。
“这一天真的来了,只是受害者由我们换成了长沙的那一些无辜的人们。”小芬在记者面前猛地扭头哭了。
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张英红分析阳的行为时表示:“遇到想不开的事,农民找不到渠道排解,生存环境也没有较多支持资源,他们很容易采取过激行为。”
相关资料表明,中国自杀死亡者中有63%的人患有各种精神疾病,接受过诊治的还不到10%。而农民对心理医生和心理疾患甚至谈不上知道。
当中国传统乡村社会的宗族纽带在现代农村日渐松散,基层政权的官员往往在催收税费和监督村民结扎时才会去村里,农村成为一个缺乏心理关怀的角落已成普遍现象。与此相伴的是农民的高自杀率和报复社会犯罪率。《中国妇女报》电子版曾援引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的资料说,中国每年约有28.7万人死于自杀,其中农村自杀率是城市的3倍。
采访中,村民们称自己是“一个自生自灭的群体”。
2004年7月7日,山东大学社会学系张庆国撰文《农村妇女高自杀率原因对策分析》指出:发达国家男性自杀率至少是女性的3倍,且城市自杀率要远远高于农村,而中国截然相反,农民自杀特别是农村妇女自杀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。长沙公车爆炸事件再次表明,这一问题远远不只是农村和农民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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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明爆炸案嫌犯李彦的非常人生
核心提示 因一起咖啡屋爆炸案,戏剧性地引出昆明公交车爆炸案的嫌犯。人们痛恨其无耻行径的同时,对造成嫌犯对立违抗人格障碍的各种环境进行了深刻反思:社会和家庭如何对这类人群进行心理疏导,以避免潜伏在内心的心理危机发展到危害社会。
12月24日,30岁的农民工李彦在昆明一间咖啡屋上完厕所后,被包里的定时炸弹炸成重伤。
在此之前,没有人会想到将李彦与昆明公交车爆炸案联系起来,直至他临死前的惊人之语:“昆明公交车爆炸案是我干的”,“因为仇恨”。
李彦生前最后的话语和警方DNA鉴定的结果,让牵动着无数人心的昆明爆炸案也落下了帷幕。但关于李彦,在他已有的人生中,却有一段让人疑惑的空白
李彦从小父母离异,初一时就辍学,成为社会上的“小混混”;他是父亲眼中的不孝子,12岁就称自己为“孤儿”,开始在社会上游荡;他性格灰暗,成为持刀抢劫的“江湖人物”。
李彦的父亲李培尧,这位68岁的老人,直到最近两天连续有警察到来时,才知道不孝的儿子出事了。他最后悔的是,当初没有把在社会上当“小混混”的儿子拉回学校。这位独居孤僻的老人,已经没有时间去了解他“陌生”的儿子,“调皮、固执、劳改犯”是他对儿子所有的记忆。
12月27日,《法制周报》特约记者采访了李彦的家人、邻居,还原其从不孝子到“恐怖分子”不完全的人生轨迹。
意外爆炸引出嫌犯
对于提前发生爆炸的原因,专业人员推测:仅有小学文化的李彦,可能将时间弄错了,他忘了22时和10时的区别。所以,定时炸弹意外引爆了。
12月25日清晨,突如其来的民警,打破了宣威市锦绣花园小区(以下简称锦绣花园)的宁静。老人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但至今他们的议论仍旧没有结论,他们依旧不知道小区里频繁进出的民警为何而来,只看到民警将一个个印有公安字样的纸箱,从三单元五楼的一个房间里搬到楼下的警车中,然后离去。
12月27日下午3时30分许,记者来到锦绣花园。此时,频繁出入该小区的警察暂时没了踪影。
小区中5009号房间是李彦生前的住所,是其女友刘春梅(音)所租的。记者看到,房间大门紧锁,在楼道拐角处散落着许多使用过的一次性鞋套和手套。楼下一位住户称,这都是民警留下的。民警近两天来,每天要来几次,每次来都会从屋里搬出一些东西,屋子现在差不多被搬空了。
10多分钟后,警察再次来到了该屋子。走在前面的两个民警扛着几个公安专用的纸箱上楼,随后进入了5009号房。记者透过门缝,能看到屋子里的构造,宽大明亮的客厅里,只剩下了一台电视机与一组沙发,门口凌乱地散落着近10双男士皮鞋。
据一位住户介绍,他们对居住在楼上的李彦并不熟悉,但经常看到有人在他家进进出出,“还有很多外地人,他们都说普通话。”除此之外,让邻居们感到异常的,还有李彦家的客人一般要在他家里逗留很久,有时直至深夜,并且有时里面还会发出阵阵声响,噪音很大。
据悉,民警在对李彦住所接连几天的排查中,搜出了爆炸物品和爆炸物制剂,共查获用1100克硝铵炸药制成的爆炸装置、雷管42枚、包装物等物证和自制手枪1支、子弹21发,并提取了生物检材。
警方通过对李彦从业经历的调查,查实在2007年7月,李彦在某工地修筑公路期间曾负责炸药、雷管领取工作。他利用工作之便,截留了硝铵炸药和电雷管。
侦查技术人员在萨尔瓦多咖啡屋爆炸案现场勘查中,发现爆炸装置残留物与公安机关正在侦办的7月21日发生在昆明公交车爆炸案的残留物吻合,引爆方式相同;从李彦住处查获的相关痕迹物证,也与“7·21”公交车爆炸案残留物相同,两案有重大关联。
最终,警方查出咖啡屋爆炸案及昆明公交车爆炸案为同一人所为,嫌犯正是李彦。
警方通过走访和了解,大致还原出爆炸前后的情形:12月24日是西方圣诞前的“平安夜”,晚上肯定会非常热闹。当天早上,李彦来到文化巷的萨尔瓦多咖啡屋,他心事重重地点了份松饼和一杯咖啡。吃完后,他去了趟卫生间,就在他刚出来时,他那背在臀部的包就爆炸了,里面是他自己制作的一个定时炸弹。
对于提前发生爆炸的原因,专业人员推测:仅有小学文化的李彦,可能将时间弄错了,他忘了22时和10时的区别。所以,定时炸弹意外引爆了。
在萨尔瓦多咖啡屋爆炸案发生后,警方从现场地上和李彦的包里找到了一万多元现金,还有一包“软珍”云烟。
专案组民警走访发现,李彦断断续续地在贵州一个工地打工。在12月23日,其老板欲到昆明买车,邀他同往,他拒绝了。老板便交了2。1万元现金给他,托他交付给4名材料供应商。但李彦只付了一人的5000元后便逃离了。
一对陌生的父子
李培尧对儿子的记忆,更多的是停留在李彦6岁之前,老人将自己对6岁之后的李彦所有的印象与记忆,归结为两个字——陌生。
68岁的李培尧知道儿子李彦出事,是因为连续两天都有警察来到他的住所询问儿子的情况,并对他家进行了排查,但他至今都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。
记者采访当天已是中午11时许,李培尧还未起床。几天来,他咳嗽越来越严重了。他与妻子离异后,独自居住在宣威市客运站老住宿区最老的一栋单元楼里。
记者敲门后,“咯噔”一声,一扇残破的木门被打开,李培尧弯着身躯,左手握门锁,右手提着裤衩,问都不问就将记者带进屋里。房屋很简陋,里面摆放的所有家具,都是老人从垃圾堆里捡来的。之后,李培尧顺势坐在沙发上,随手将桌上的一杆旱烟点燃。
烟雾在门缝中透进来的光线中飞舞,屋内在浓烈的烟雾下显得格外的空旷和杂乱。
“不管他出了什么事,说实话,我不难过,我们父子之间心早就是凉了。”李培尧的开场白,让记者感到很意外。由于他右耳耳聋,左耳的听觉也很微弱,记者与他的交流很吃力,很多时候他都是答非所问或自言自语。
李培尧对儿子的记忆,更多的是停留在李彦6岁之前,老人将自己对6岁之后的李彦所有的印象与记忆,归结为两个字——陌生。
“我家小李彦从小就很聪明,胆大,命也大……”老人清楚地记得,李彦两岁半时,一次从二楼摔了下来,而楼下是一堆废铁。“从那里摔下去,十有九死,当时就有人大叫:‘哪家的孩子,完了,完了……’,当时,小李彦摔倒在废铁堆里后马上爬起来跑了。”李培尧说话时,嘴角上扬,满脸笑意。
李接着称,李彦4岁时,曾带着整个院子里的小孩从窗户翻到同事家的屋里,不偷不拿,但儿子却常常把雪花膏擦在脸上,而他就常常挨家挨户地去道歉。
12岁把自己当成孤儿
李培尧狠狠地把李彦打了一顿,至今他都认为打得好。但无奈的是,他的这顿打,并没有将儿子从社会上拉回学校。
6岁时,李彦上了一年级。之后,李培尧对儿子的记忆也干枯了起来。“我(当时)是客运站的厨师,都是早出晚归,平时偶尔回家时,儿子又去了学校。儿子上学后,我与他的接触就很少了”。
李彦12岁那年,李培尧一家人搬到了宣威市,李彦在宣威市客运站子弟学校读初一。然而,没过多久,李彦就辍学了,这成了老人一生最遗憾的事。
“主要是他妈太宠他了,不然他肯定不会就这么不读书的。”李培尧说,当年儿子给学校的老师写下一张纸条就辍学了,内容很简单:“谢谢老师,我走了”。
为此,李培尧狠狠地把李彦打了一顿,至今他都认为打得好。但无奈的是,这顿打并没有将儿子从社会上拉回学校。
“不读书后,小李彦就整天和他的朋友混在一起……”。当时,看到儿子整天无所事事,李培尧曾提出让他跟着自己学厨艺,但却遭到了李彦的拒绝。这让李培尧大为不解。
“我是正规的国家厨师,可是他却看不起我。他说,那是婆娘干的活,打死都不学。”这极大地伤害了李培尧的自尊,他曾经为获得铁道部举行的厨师大赛优秀厨师第二名而沾沾自喜,但这些却让儿子看不起。
此后,李彦开始长期不归家,并对外称自己是孤儿,一时之间,李培尧和李彦父子之间越来越疏远。李培尧只知道,李彦在外面跟他人学坏了,整天打架喝酒什么的。
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人介绍,李彦在当地曾经是“道上”的一个人物,一开始就因为胆大,打架凶狠,10多岁的他被很多“道上”的人看好。此后,他开始跟着一些社会上的不良青年鬼混,后来他开始自成一派,并且曾公开收保护费,胆子越来越大……
持刀抢劫的江湖人物
8年前,李彦被捕入狱的消息,一下子让李培尧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,而且成了一个坏人,一个劳改犯。
如今,李培尧记不起最后一次与儿子见面是什么时候,因为时间隔得太远了。据李培尧所说,近十来年中他与儿子见面不超过5次。
“他已经不承认我这个父亲了。在宣威这个小地方,他都有五六年不来看我了。算了,我这道门就要关了。”李培尧的话语充满了无奈。
之前,在李培尧眼中,李彦始终是那个四五岁的小孩。8年前,李彦被捕入狱的消息,一下子让李培尧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,而且成了一个坏人,一个劳改犯。
近日,记者从宣威市宛水派出所了解到,李彦确实在2000年被捕过。李彦于2001年11月15日因犯抢劫罪、故意伤害罪、故意毁坏财物罪,被宣威市人民法院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9年。
但是,由于他在监狱中表现良好,于2007年提前3年出狱,但依旧是该派出所社区民警的重点盯防人物。
警方查明,在宜良监狱服刑期间,李彦一直从事电工工作,对电器维修较为熟悉,减刑后于2006年5月30日刑满释放。
2000年,宣威市警方在全市范围展开了一场反黑除恶专项治理行动,李彦曾是当时宣威一个大有名头的“江湖人物”,成为警方重点清查的对象。
缺少心理疏导的青年
在陌生化的社会里,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倾诉、疏导和转移情绪的渠道,希望赢得一定的社会尊重与认同,消除偏执性人格障碍。
但出狱后的李彦,已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李彦曾和其二姐合伙在宣威大方商业城开了间茶室。由于李彦经常和朋友在一起鬼混,很少参与管理,茶室开了仅一年便转手了。此后,李彦再也没事可做,重新做起了街头混混。
在李彦邻居眼里,他是一个十足的街痞、混混。与李家相邻几十年的邻居说,附近没人敢惹李彦,看到他都要躲远点。特别是在李彦剁了别人手指头后,大家更是连招呼都不敢和他打了。
李彦的二姐证实,由于缺少关爱及心里疏导,李彦出狱后心理的确发生了很大变化,或者说因那场牢狱之灾,将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面激发了出来,然后呈几何级数放大。
记者了解到,当李彦被炸得血肉模糊之后,在送往医院救治神智还清醒时,曾与医生、民警有过对话。除了说自己的名字、身份外,还说出了惊天的一句:“7月份的公交车爆炸案是我干的。”。而理由便是“仇恨”。
据警方调查发现,李彦对社会非常不满,常说的话里都有“黑暗”等字眼。而且不久前,他就曾在很自然的状况下说过“我肯定活不过今年了”的话语。
昆明市副市长、市公安局局长杜敏把李彦的仇恨,归结为“厌世”。警方调查发现,李彦的心理状态很灰暗,他从小父母离异,初中时辍学,随后一直在社会上游荡,后来又因为犯罪而入狱。判刑后,他的人格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,开始想报复社会。
有关人士与将李彦与邱兴华、马加爵相比较后,发现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:性格孤僻,家庭贫困,与周围环境长期处于对抗状态,因此才会把仇恨放大无数倍。在陌生化的社会里,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倾诉、疏导和转移情绪的渠道,希望赢得一定的社会尊重与认同,消除偏执性人格障碍。
少数一部分人,没有一技之长,没有固定职业,经济上游离于社会体制之外,情感上得不到社会认同与尊重,长期对社会产生对抗情绪,成为生命价值严重虚脱的人。这种精神上的无所依靠,很容易使他们产生心理危机,精神压抑久了,很容易失控走向极端。
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、本报心理危机干预团队专家、湖南师范大学医学院副教授肖琳琳分析认为,李彦18岁以前在家庭离异、辍学沾染社会恶习和入狱生活的社会环境下,形成了对立违抗人格障碍,产生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,直到发展成仇恨、反叛社会,他的自卑和贫穷激发了冲破底线采取过激行为。他的疯狂并不是因为社会不公,而是来源于内心的心理危机。
肖琳琳表示,这类人群平常往往表现为性格孤僻、容易产生对抗仇恨心理,社会应当给予他们更多关爱,周围人及时采取措施进行心理危机干预。“由于其对立违抗人格障碍是在18岁以前产生的,因此社会和家庭对这类人群采取心理干预越早越好,以避免潜伏在内心的心理危机发展成危害社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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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公交纵火疑犯身世调查
姓名:张云良
年龄:62岁
籍贯:江苏苏州
17岁参军
复员进铁矿工作
1976年左右,南下广州“淘金”
1977年被铁矿开除,此后长期在外做生意
2006年到成都
靠女儿救济生活
又嫖又赌女儿生气“断供”
悲观厌世制造惨案
【核心提示】
成都纵火案日前告破,犯罪嫌疑人张云良已当场死亡。张云良究竟是怎样一个人?年轻时当过兵,进过厂,经过商,长年不顾家,有点六亲不认,晚年孤身漂在成都又嫖又赌……记者通过调查试图还原他的人生轨迹,重绘其从苏州到广州、从广州到成都的心路历程,以发现其纵火动机。
■调查之现场
土地被征和女儿分到4套房
记者通过警方得知,张云良的户籍就在苏州市高新区辖区内的浒墅关新区派出所,其户口在一个名叫“阳山花苑”的小区。
记者日前来到该小区,里面住着动迁农民4万多人。浒墅关经济开发区建立后,原浒墅关镇18个行政村的大批被征地农民搬进了该小区,其中就包括张云良所在的原浒墅关红星村的所有村民。记者打听后得知,张云良和两个女儿一家动迁后,共在阳山花苑小区分到4套小户型的住宅,价值至少200万元,4套住宅有的出租,有的空着。
准备丧事的木圆堂尚未拆除
在阳山花苑一区12幢楼前,搭建着两个长长的棚子,四侧是木板,顶上盖着油布。旁边,还有一个搭建一半的小棚子。“这是张云良的家人准备为张云良办后事用的木圆堂,后来不办了,却不见有人来拆除。”附近一路人说。
与张云良曾经在原吴县铁矿工作过的工友徐先生说,在张云良被确认死在成都公交车上后,其家人回来就张罗了丧事,后来,因为张云良涉嫌纵火引燃公交车,丧事这才停下来。
让徐先生不解的是,丧事没办,张云良的两个女儿和其他家人都好像失踪了,听说两女儿是被控制了。
■调查之家庭
两个女儿“很争气”
家庭经济条件都不错
据小区居民介绍,张云良的两个女儿“很争气”,都学有所成找到不错的工作。“大女儿原来在银行上班,后来辞职到了一家台资企业,当了副总,小女儿在镇上幼儿园教书。”“张云良两个女儿家庭经济条件都不错,听说大女儿现在年薪百万。小女儿的丈夫是做生意的,好像是一家租赁公司的老板。”
和妻子关系不好
没赚到钱要女儿“孝敬”
据小区内一小卖部的老板说,她认识张云良的妻子顾女士,但从来没见过张云良。以前,顾女士在当地一家绣花厂上班,因张云良长期外出不归,家里全指望妻子支撑,但两人并没有离婚。顾女士并不住在阳山花苑小区,而是住在浒墅关镇上的师古浜。
据小区内一位了解张云良家庭情况的王先生介绍,张云良长期在外,已漂泊了20多年,可并没挣到什么钱,即使挣了点也被挥霍了,反而不断向家里要钱。两个女儿开始每月给他寄去600元,后来给多少就不知道了。两个女儿家庭条件都可以,并不在乎那点钱,主要希望张云良能回来安度晚年。
欠妹妹500元断绝来往
在知情者的指引下,记者找到张云良的妹妹张学宝。在村里的房子被拆迁后,她也居住在阳山花苑。听说记者来是采访其哥哥张云良的事情时,她显得很平静,“我和这个哥哥很长时间都没有来往了。”
张学宝比张云良小7岁,说起张云良,她称哥哥长相很好,而且对人和气,以前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很好,几乎不怎么吵架的。可是,后来张云良有次借钱,伤了兄妹之间的感情。“多年前,他问我家借了500元钱,却不大讲信用,我催着要了很多次,都没有讨要回来。”
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,后来,哥哥的女儿出嫁,作为姑姑肯定要被通知参加的,没想到张云良竟然没有告知她家。于是,从此两家不再有什么来往。
■调查之轨迹
从小性格外向
17岁参军到过越南
记者还找到了张云良的一位老邻居——65岁的张宝兴老人。他与张云良从小就是很要好的玩伴。据老人回忆,张云良从小性格外向,非常调皮,17岁就参了军,其间还跟随部队到过越南。4年后,退伍回来的张云良很快便娶了村支书的女儿,“村支书的女儿很漂亮,张云良还是有点本事的。”
南下广州经商后
有点“六亲不认”
复员后张云良被分配进吴县铁矿工作。“大概是1976年左右,张云良跟人去了广州一带。”吴县铁矿的原矿长陆先生说,当时,张云良做生意不在行,就跟在老板的后面打杂。然而,自从这一次出去后,张云良和原来发生了巨大变化,“出去好像不想家,很少回来,没有家庭责任感,并在外面学会玩了,喜欢嫖娼。”
“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回来找过我,具体年份记不清了。”陆矿长说,张云良自从外出后有点“六亲不认”,“妻子、孩子不顾,连父母去世了都没回来。”
在苏州曾被债主追债
解除收容教养还不满3年
记者从苏州警方一人士那里了解到,张云良曾被多家债主追债,也因此被警方拘留。“据调查,事发时,张云良解除收容教养还不满3年。”那么,张云良在事前打了电话给家里,还说了“明天我就没有了”“跟别人死的方式不一样”等内容,为何家人没重视呢?张云良原单位的工友朱先生认为,张云良一方面是离开苏州后,在家乡留下了不好的名声,另一方面家人对他的话也难以全信,“可能是认为他借口要钱而已吧,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。”
孤身漂在成都
患有“皇帝病”
2006年,张云良来到成都。他孤身一人在外如何生活,以前熟悉他的人都难以知晓。不过,就在张云良被认定是纵火嫌疑犯后,7月3日,网友戴燕林在天涯论坛上发帖称,张云良曾到他的公司应聘过。
“我问他为什么千里迢迢到成都来,苏州不是很好吗?他一会儿说是谋求发展,一会儿说自己年轻时是建行行长,一会儿说在谋求大业,只是暂借此处歇脚。”接下来的交谈中,戴燕林得知张云良不能吃海鲜,因为有“皇帝病”。“原来就是痛风。他说是因为他年轻时山珍海味吃多了,落下这一毛病。”
后来,戴燕林让张云良先回去,需要人手的时候会电话通知上班,但张云良再也没出现过。
纵火动机到底为何
尚是谜团
据成都警方通报,张云良案发前暂住成都市,2009年,女儿因其又嫖又赌,减少了给他的生活费,张云良多次以自杀相威胁向家人要钱,并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情绪。
对以上通报,众多网友有些不解。“家庭条件这样优越,张云良为何不回家?”“他又为何长期在外漂泊?”“他纵火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?”纵火是无依靠,还是无颜回家所致自杀?一切都还是个谜。
他们眼中的张云良
老邻居:
“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”
曾是红星村二大队干部的查金根老人也住在“阳山花苑”小区,他对张云良的第一句评价就是:“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。”据说年轻时的张云良在村里的口碑就不是很好,经常私占公家东西、总是骗人,是他的两个最大缺点,不肯安心种地则让村里的老人替这个年轻后生的未来担心。
老领导:
“人不敢做的他能做到”
“张云良很聪明,心计不少。人不敢想的,他能想出来,人不敢做的,他能做到。”据张云良的昔日矿长陆先生说,通过一件事,让他看到了张云良有着一定的“本事”。
一天,张云良下井干活回来,发现自己价值上百元的手表没了。张云良向公安机关报了案,但案子迟迟没破。不久,张云良急了,决定自己破案。“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本领,竟真的破了案,在矿上一员工那里把手表找回来了。”陆矿长说,案子破了,张云良认为警方不如他有能力,于是在矿上连偷两块手表让警方再来破案。
陆矿长说,或许是张云良和警方赌气,当两名被盗矿工报警后,警察还没来,张云良又把手表分别还了回去。
【声声入耳】
系列悲剧
警示社会心理危机
从失意农民工抢出租车撞王府井大街上的逛街者,到珠海泥头车撞学生事件;从惠州公交车司机驾车狂奔伤亡多人,到成都的“6·5”悲剧,近年来接连发生的街头悲剧,无不表明这个时代正在经历复杂的心理危机与社会危机。
随时随地关注社会心理健康,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之一,而跨越这场社会危机与心理危机的关键,仍在于以权利为公约的公民教育。一个真正成熟的公民,只会就自己应得的权利讨价还价、就事论事,而决不迁怒于他人,以剥夺或消灭他者的权利甚至生命权利宣泄心中的不满。——新京报
公交燃烧后的众生相
张云良是一个懦弱到阴暗的灵魂,同样是在案发后,一位自称“成都市动物园员工”的妇女,在现场爆出猛料,称她在陆军总医院地段就已发现公交车在冒烟,如此捏造,也许只为现场“新闻人物”的一种成就感,却误导公众,混淆真相,使事故的调查工作受到严重干扰,并伤害了事件中的当事人,比如当时的公交车司机。这样的作为,非愚昧与扭曲不足以解释。面对成都公交燃烧的人为灾祸,幸存的人们在问,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?而我们在审视这世界已经存在的生活时,必须审视自身的精神内核,而不是一味指斥制度。 ——晓宇
“真相”水落石出
公众疑虑如何破解
事故“真相”水落石出,但某些网友质疑声仍然不断。有的怀疑62岁的张云良不可能嫖娼;有的认为打火机防风罩不一定是他的;有的怀疑引发这样大火需要大量汽油,其可能拿不动;有的直截了当认为,“真是这样吗?现在已死无对证了,怎样说都可以”,“又一个替死鬼”等等。网友们这样纠缠不清,怀疑、讽刺,并非是“一根筋”做法。最根本也是最关键的根源在于:当下信息不对称,某些公安机关平时执法不力,办案不透明。显然,破解公众疑虑需要警方客观、公正执法,逐步提高公信力,才可能扭转这种尴尬局面。——李万友
专业部门为何赢不过
“业余的专业人士”
自周老虎事件以来,网民中的“业余的专业人士”对一些公共事件条分缕析,获得频频喝彩。成都“6·5”悲剧发生后,有网友做了看起来比警方更专业更细致的分析,还有人从新华网前后发布的两则报道中找到疑点。他们及时而积极的表现十分抢眼,因而获得网络舆论的信任也与日俱增。而这种信任,原本应是留给那些真正的“责任专业部门”的。当不少人选择更相信网民中的“业余的专业人士”时,说明我们的社会信任工程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去做。 —— 长平
■本版稿件综合现代快报、 扬子晚报等